花開有時•繭必成蝶   培正  陳姿櫻

還記得在「嗶哩嗶哩」偶然刷到的那條視頻。

黑髮小男孩在繪畫課上畫了一朵稚拙的卡通小花,而同學們都圍觀著白髮男生筆下那朵符合黃金比例的完美花朵。男孩環顧四周,發現每個人都閃耀著獨特的光芒,唯獨自己被淹沒在平庸的陰影裡。

於是他瘋狂地臨摹、練習,紙上的鮮豔色彩褪去,只剩嚴謹的黑白線條。當他終於憑藉自己的作品「黃金比例之花」站在領獎臺上時,評審席上坐著的,正是當年那個白髮男生。

那一刻他後知後覺,自己追逐的始終是他人的影子。

三分多鐘的影片,像一把鑰匙,打開了我腦海深處封存的記憶。

日期早已記不清了,只記得是小學某個炎夏。

那時的我沒學過構圖原理,不懂人體比例,畫筆追隨著天馬行空的想像力:埃及獅身人面獸威嚴地坐在金字塔前,昂然望向觀畫的人;金髮仙女在熒幕中閉眼捧起彩幻的泡泡,感受著泡泡中充滿活力的幻想;月光下,花園裡的茶杯與白兔進行瘋狂的茶會,驚醒了周遭的小動物;深湖中的九頭海蛇掀起墨水般的浪花,岸邊的幽靈並沒有露出懼色,卻熱情地邀請他一同參加屬於亡靈們的聖誕節。這些畫作如今雖然遺失,但每一個細節和色彩仍清晰地烙在腦海裡,那是我此生最驕傲的創作。

家人們將我的畫完好的保存下來,對此讚不絕口。於是,我一度天真地認為,自己的畫筆能創造出世間最美的事物。

初中時,我在互聯網認識了一群同好,他們自學成才,風格迥異。有的筆觸狂放、用色大膽;有的雖然只有黑白二色,卻構圖精緻,盡寫真實。看著他們的作品收獲無數讚賞,我如哽在喉,苦澀的嫉妒吞噬了自己。

至於現實的比較更顯得我平凡無奇,身邊的人都各有長處,有人擅長數學,有人精通樂器,無時不在發揮自己的才華和價值。忽覺自己像是一條毛蟲,眼睜睜看著周圍的蛹一個接一個化蝶,在空中翩翩起舞,唯獨我被困在繭房中無法掙脫。

接下來的三年,我不斷地模仿著各個繪師的風格。這次模仿這幅的陰影處理,下次練習那幅的構圖技巧。當我終於能仿畫出與他們不相上下的作品時,卻發現自己再也找不回當年那枝自由的畫筆和天馬行空的幻想。

某個深夜,因勞累過度而臥病在床。想起小學時畫的仙女畫作,一時興起,準備用平板電繪重新畫出來。

筆尖觸至熒幕,卻僵硬地按在上方,遲遲畫不出一道線條。

從什麼時候開始,小時候的塗鴉,已經變成了那遙不可及的魔法了呢?

如今的一筆一畫,皆是別人的影子。我竟無法畫出屬於自己風采的一筆。

「獲獎作品被送回了家,黑髮男生如同瘋了一樣,大片大片的顏料被潑灑在那幅黑白畫作,一道道靚麗的彩虹從花蕊綻放。

這是他第一次展現屬於自己的色彩。」

思忖至此,手中的筆緩緩移動,隨心而躍,不再去試著模仿任何人的作品。片刻後,曾遺失的畫作如夢幻般重映於熒幕。浪漫、隨性、失調,畫中的事物不合常理,此刻卻奇妙地和諧共處。

或許我永遠畫不出大師般的畫作,成不了論壇裡受人追捧的名畫師。即使沒有一樣擅長的事,如同遲遲未開放的花苞、未結繭的毛蟲一般平凡。但,我仍活出了自己的顏色。

「故事的最後,他躺在新繪的巨型彩虹花朵中,和曾經畫出稚拙卡通小花的自己對望。

那些閃亮的讚美和榮譽,從一開始便屬於你。因此,你從來不需要急於求成,不必為了榮譽而盲目地成為別人。

每個人的成長過程就像是一朵花,從不需要任何參照,只需在適當的時機開出屬於自己的、最絢爛的花朵。」

就像每朵花都有自己綻放的季節,每隻毛毛蟲結繭的速度都不相同。重要的不是何時破繭,而是在成蝶之前,別讓自己在別人的繭中窒息。◇